138   離開

◎高高在上又虛偽至極。◎

雲虛子看著玄清子手裏的東西, 含笑著摸了摸胡須，顯然是很滿意的樣子。

時至此刻，已經說不清這種滿意到底是出於終於能拿到仙骨為玄清子療傷固基, 還是因為證明了玄清子的確已經拋下了前塵往事, 是個合格的仙門弟子。

但不管怎麽說, 現在的結果至少是雲虛子樂意看見的, 這回雲虛子沒有再說什麽多餘的話，爽快地將煉制好的丹丸交到了王子逾手裏，又用手中的拂塵在王子逾身上敲了三下。

“好孩子, 恭喜你, 得償所願了。”

王子逾摸了摸自己的後頸，那裏曾經多餘的凸起已經變得光潔平滑, 被雲虛子的拂塵敲過之後, 方才的痛感也已經消弭，只是心裏空落落的感覺還在。

得償所願了嗎？也許吧。

王子逾將丹丸收進了袖中，攙著沈遐年的手緩緩站起來, 垂著眼睫低聲道：“多謝真人成全, 我們這就告辭。”

兩個人臉色都不佳, 王子逾說話的聲音也有些輕飄飄的。

玄清子兀自默在一旁，雲虛子則是笑而不語, 此刻倒是一派慈祥。

沒有等來回應, 王子逾也並不在意, 扯了扯沈遐年的衣袖轉身向外走。

依然是一只彩蝶引路，厚重的大門大開著，門外是一片白霧茫茫, 看不見前路。跟著彩蝶的身影出了大門, 白光一閃, 忽地就到了宮殿之外。

王子逾回頭望著這座被縹緲的雲霧繚繞著的雄偉宮殿，飛檐翹角，琉瓦生輝，好像就隔著咫尺雲端，卻是看得見摸不著，離人間十萬八千裏遠。

原來所謂的得道仙人也不過如此，和這座雲端之上的華麗宮殿一樣，高高在上又虛偽至極。

王子逾毫無留戀地收回目光，兩個人順著來時的路離開，轉角之處又遇見了嶙峋山石中流出的那汪泉水。

這是他們被拉到安期島上來的地方，這汪泉水應該就是所謂的無憂泉。

但走到這裏，要如何離開安期島卻令王子逾犯了難。

安期島雖是一個島，但身處其間才會發現，四周盡頭放眼望去皆是濃密的雲霧，一望無際，看不見盡頭。

“可有辦法離開？”

沈遐年自來時就在琢磨，心裏大概有個底，“我試一試。”

正當沈遐年要結了個手印要施法時，後面忽然傳來了一道平淡的聲音：“我送你們出去。”

王子逾聞聲回頭，只見玄清子正在他們身後不遠處持著佩劍長身玉立，神色淡淡。

既然不用自己再費工夫，王子逾自然樂見其成，毫不扭捏地點了點頭，道了一聲謝。

但玄清子並沒有即刻帶他們離開，而是站在原地對著正在往外汩汩流著泉水的無憂泉輕輕彈了彈指尖，泉水邊便忽然出現了兩片卷成杯狀的綠葉，舀了兩抔泉水之後，又像生了眼睛似的飛到王子逾二人的跟前。

“泉水可治病療傷。”

玄清子言簡意賅，王子逾卻領會了他的意思。約莫是看自己和沈遐年如今身體虛弱，所以用這泉水給他們療愈。

總歸是有利無害，王子逾坦然地接過了泉水，“多謝仙君。”

泉水冰涼清冽，像是在幹涸的土地上降下了一場甘霖，五臟六腑都被滋養著一般，王子逾身上原本還隱隱作痛的感覺很快便一掃而空了，臉上也重新恢覆了血色。

將泉水一飲而盡之後，那用來盛放泉水的綠葉也轉瞬便化為了一陣輕煙消散，玄清子一言不發邁步走向前方石林，王子逾和沈遐年也趕緊跟了上去。

走進石林之中，四周怪石嶙峋，中間是一片如茵的綠草，玄清子對著最中心的綠地長劍一揮，地上便瞬間出現了一個泛著奇光異彩的旋渦。

“走。”

沈遐年地拉著王子逾站了上去，甫一站穩，四周便忽然生起了一陣怪風，王子逾還沒來得及分清這股風是從哪個方向來的，腳下一空，倏地掉進了旋渦之中。

這裏就像一個無底洞，黑黢黢的什麽也看不見，只有嗚嗚的風聲作伴，王子逾下意識地抓緊了沈遐年的手臂。

好在只經歷了短暫的一片漆黑和風聲呼嘯之後，眼前便突然迎來了光明，腳下也有了實感。

從這樣一個沒有實感的地方出來，王子逾的腦袋不可避免的有些發昏，站在原地緩了一會兒才恢覆過來。

再擡頭看時才發現，周圍是熟悉的一望無際的五色耐冬花海，耳邊還有隱隱約約的海浪拍擊的聲音。

又回到了古跡島。

花叢之中發出了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，不消片刻，一條通體漆黑的巨蚺便到了眾人跟前。

海公子乖順地對著玄清子行禮。

玄清子開門見山地吩咐對海公子吩咐道：“你將他們送到凡間出海去。”

面對著頂頭上司，海公子不像最初面對王子逾一樣囂張跋扈，而是無比順從低頭應是，又爬到王子逾和沈遐年跟前示意他們坐上來。

原本沈遐年也可以用法術帶著王子逾離開，只是在這地界裏使用妖力終究是受到了限制，說不好還會遭到反噬，因此由海公子帶著出去已經是最好不過的選擇了。

王子逾本是動了腳正要轉身坐上去，忽然又想到了什麽似的，停下來理好衣襟，朝著玄清子斂衽躬身，深深地作了一個揖。

“子逾此去，如無意外，想必今後也不會再踏足此地。誠願仙君仙壽恒昌，得成大道。”

說完，也不等玄清子反應，王子逾便拉著沈遐年的手坐上了巨大的蚺身。

海公子等了幾息時間，見玄清子顯然也沒有要回應的意思，便動身向古跡島之外飛了出去。

待海公子載著王子逾兩人徹底消失在了古跡島之後，默立半晌的玄清子才終於有了動作。

他攤出右手，掌心便變出了那塊從王子逾體內取出來的仙骨，那仙骨被祛除了邪氣，此刻已經變回玲瓏剔透，瑩潤無暇的樣子，顯得神聖而高貴。

只要用了這塊仙骨，他便能擺脫現在的困境，不僅能穩固根基療愈舊傷，還能助修為更進一層。

玄清子盯著那塊仙骨看了不知道多長時間，最後飛身到半空之中，另一手執著長劍往花海的中央虛虛地刺了一劍。

劍氣瞬間將花海之中劈開了一道裂縫，現出一個白玉一般的盒子來。

那盒子自動打開，裏面卻什麽實物都沒有裝，只有星星點點色彩各異的光點躍動其間，正當那些光點要從玉盒裏湧出來時，玄清子卻迅速地將手中的仙骨扔了進去，又在剎那之間將玉盒關閉。

地面的裂縫開始飛速愈合，俄頃轉念之間便又恢覆到了最初的模樣。

花海無垠，搖曳生姿，美得如夢似幻。

在這片載著瑰夢的土地之下，永久地封存著的，有他最真摯的愛和最切骨的恨，有他曾經最放不下的人長眠於此，如今又多了這塊原本就多餘的仙骨。

時至此刻，也算是與凡塵過往徹底地做了一次了斷。

島上清風吹得衣袂翻飛，玄清子巋然不動，心裏也沒有起一絲波瀾。良久過後，他才終於提劍飛身離開了古跡島。

前塵往事，他真的早就忘得幹幹凈凈了。

千真萬確，他想。

-

出了古跡島之後，外面的海域依舊如同最初來時一樣昏暗，幽藍如墨的海水深不見底，除了海公子破開海水行進的聲音之外什麽也沒有。

“海公子，可否勞煩將我們送去羅剎海市看一看？”王子逾伏身問。

之前從羅剎海市的離開太過意外和匆忙，還有一些疑團沒有揭開。

在羅剎海市聲東擊西，刻意將沈遐年引開的人還不知道是誰，也不知道目的何在，總是讓人心裏有些惴惴不安。

海公子腹腔傳聲：“羅剎海市已經關閉了，從古跡島往外的地方，時間都要快上一倍，凡間則要快上兩倍。”

他們去到羅剎海市時本也已經接近尾聲，假若他們在古跡島或安期島上待了一天，外面的羅剎海市這些地方實則過去了兩天。加上王子逾也說不清楚從到達古跡島開始已經過去了多長的時間，總歸是不短，因此羅剎海市關閉也在情理之中。

“好吧。”

王子逾也不執著，畢竟如今事情已經塵埃落定，既然找不到那個在背後做推手的人是誰，索性不不去找了便是，反正離開了這裏，回到凡間之後就一切都不相幹了。

海公子繼續馱著他們行進在這片詭秘的海域之上，越往前越是光亮，四周也漸漸有了鳥鳴的聲音，前方看著和現在所處的是一樣的景色，好似鏡像。

王子逾心裏有了個底，前面就是人間和這裏的分界點了。

正當海公子要停下來放他們自行離開時，底下的海面卻驟然生起了驚濤駭浪，連海公子這樣的巨蚺都一時難以保持穩定，左搖右晃地險些將王子逾搖進海裏去，所幸沈遐年還能穩住將他箍緊。

“這是怎麽回事？”

王子逾被濺起來的海水迷了眼，瞇著眼睛發問。

沈遐年一手箍著他不敢松手，判斷道：“應該是龍宮。”

此時海公子也終於反應了過來，騰身懸在海面之上的半空中，底下的驚濤駭浪卻不肯罷休，直沖起了數道巨大的水柱將他們包圍了起來。

“何人撒野？可是龍宮的小兒？”海公子怒道。

底下自然沒有聲音應它，依舊是波濤不減。

沈遐年騰出一手來朝著底下使了個法術，海面之上便出現了一面像是鏡子一樣的東西，可以清楚地看到海下的世界。

鏡中世界瑰麗奇異，與人間的園林大不相同，處處皆布滿了珊瑚珍珠等裝飾，流光溢彩，璀璨無比。

【作者有話說】

更新時間越來越陰間了qaq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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